回到医馆，除了已经告辞的徐霖，其他人都在等着他们，连许悠然也过来了。面对众人打趣的眼神，傅归宁忍不住再次红了脸。

“我赔了徐将军五千两，你记得还我一万两。”宁欢之朝沈琰晃了晃算盘。

“你少诓人！徐将军又不是贪财的俗人！”傅归宁一脸不信。

“损坏衣服的钱人家可没要，不过，我觉得好歹得给人家出点打捞费，这大冬天的，军营的将士也不容易，尤其是今天晚上还跟着徐将军到崖边找人的那几个弟兄，好歹也该给他们一点补偿。”

傅归宁和沈琰这才反应过来，这一来是为了感谢军营的人，二来也是为了封口，毕竟沈琰还活着，徐霖又发现崖下有异，若是传出去，说不定会引起有心人怀疑。

知道宁欢之是为他们善后，傅归宁脸色缓和了不少，不过还是忍不住埋怨沈琰败家，又气宁欢之趁火打劫。

“不过，徐将军为什么要帮你？他见过顾统领了？”傅归宁问道。

“他这个人看着五大三粗，其实最是心细，他应该猜到我并没有死。”顾鸣扶着太子妃走了出来，向众人拱手说道：“多谢众位救我二人，又费心为我们掩藏，我们感激不尽！”

傅归宁有些意外，宁欢之解释道：“刑部大牢那儿我们放了一具易容成顾统领模样的死尸，那种药物七七四十九天都不会失效，也不会让人看出端倪。别人只会以为顾统领已经被太子的人杀死，至于太子妃，现在宫里的人应该已经确信她死了。”

傅归宁欲言又止。

“你疑惑的不是这个吧？”沈琰看向顾鸣和许怡然，说道，“他们下这个决心可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。”

许怡然和顾鸣对视一眼，说道：“从前我们在乎的东西太多，他有他的责任和抱负，我也放不下名声和家人，所以我们才会分隔多年而不能相守。可是现在，我的时日不多了，我想自私一次，我……想和鸣哥在一起。”

“不，姐姐，你一点都不自私！你为许家做得已经够多了！”许悠然哽咽着说道，“当初若不是太子让人弹劾父亲，以此要挟你嫁给他，你一定会继续等顾大哥，不管三年、五年、还是十年，你都会一直等他……”

“对不起，都是我的错！”顾鸣内疚不已，当初若不是他离京太久，怡然也不会被迫嫁给太子。

“你们都别内疚了！”傅归宁说道，“当年顾统领离京未必不是太子故意为之，不然为何顾统领一走，他便开始设计陷害许大学士，又一步步逼迫许姐姐嫁给他？”

众人恍然大悟，纷纷唾骂太子诡计多端。

傅归宁又问：“可是许姐姐为何说……”

许悠然眼神一暗，说道：“姐姐之前一直昏迷不醒，我们以为是因为溺水的缘故，后来宁大夫看了之后，才发现姐姐竟然身中奇毒！宁大夫说，这种毒会慢慢侵入五脏六腑，中此毒者，一般活不过三个月……”

傅归宁看向宁欢之，问道：“你不是什么药王谷的传人吗？你们药王谷不是善毒也善医吗？你没有办法解毒？”

宁欢之遗憾地摇摇头，“这种毒药十分罕见，传闻是来自遥远的南方海域，中毒者基本没有任何反应，只会消声无息地死去。许大小姐此次也是因为溺水意外激发了毒性，不然我恐怕也不会发现。不过就算发现了，我也只能暂时将毒性控制住，最多也不过能控制半年而已。”

许悠然抱着许怡然伤心地哭了起来。

“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？”傅归宁心中难受，太子妃和顾鸣彼此牵挂多年，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，为何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呢？

“还有一个办法。”沈琰突然说道。

众人齐齐看向他。

沈琰拍了面色窘迫的宁欢之一下，说道：“我记得药王谷的老谷主生前南下海域，研究过此种毒药，虽然没有制出解药，但是却得出了压制之法，只要暂时将毒药压制，以后未必找不出解毒之法。只不过，药王谷远在东辰，山遥水远，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前往。”

宁欢之将沈琰拉到一边，说道：“你明知道我跟老头子的关系势同水火，他们若是以我的名义去药王谷，老头子会管他们死活才怪！”

“放心，我会以唯玉山庄的名义修书一封，唯玉山庄的庄主如今虽然在游历天下，但总归是你们药王谷的祖师爷，谷主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！”

“那倒是，我们宁家的医学都是传自唯玉山庄，那个死老头再乱来也不敢对祖师爷不敬！你们沈家和唯玉山庄关系亲厚，你的话他还是会听的。”

两人正说着，傅归宁从背后问道：“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呀？还有，宁欢之是东辰人也就罢了，为什么沈琰你也会对远在东辰的药王谷这么熟悉？”

沈琰脸色一僵，暗暗给宁欢之使了个眼色，宁欢之撇撇嘴，解释道：“因为这家伙刚生下来就差点一命呜呼了，我爷爷到大魏游历的时候救了他。”

沈琰心虚地笑笑，事实上，他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生活在药王谷，从小就和宁欢之相识，不过老谷主过世之后，宁欢之就离开了药王谷，不知去向，直到他来到大魏才再次见到他。

宁欢之撒的谎不算自己骗人吧？沈琰只能这样安慰自己。说下的谎言越来越大，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结束了。

顾鸣已经下定了决心，只要还有一线希望，他就不会放弃，所以他想要陪许怡然一同前往东辰。许怡然心中感动，却仍然犹豫不决。

“姐姐，我知道你是放心不下爹娘，你放心，家里还有我和许自得呢！”许悠然安慰道，“只要你能好好的，到哪里我们都是一家人！”

“可是，我……”许怡然仍然下不了决心，门外却突然传来了许夫人的声音：“你是觉得，你以已嫁之身和顾鸣远走他乡是不合礼节的行为，你是担心我们不能接受这样的女儿对吗？”

许夫人走了进来，后面许自得被人抬到了门口，沈琰和宁欢之连忙过去和许大学士一起将他抬了进来。许自得原本被关进了刑部大牢，但是不知道为何皇帝又允许他回家养伤了。许家人的心都在许怡然身上，便没有深究了。

许怡然跪下给父母磕头，哭道：“女儿让你们蒙羞了！”

“傻女儿！”许夫人也忍不住淌下泪水，弯腰去扶她，“你是我们的女儿，无论你做了什么，你都是我们的女儿！我们做父母的，最大的愿望，不是你有多尊贵，是否能为家族带来殊荣，我们只希望你好好地活着，怡然自得地活着呀！”

许怡然不肯起身，含着泪看向许大学士。

“为父一直教导你，让你自幼便懂得三从四德，可为父也让你博览群书，女子困于闺阁俗世之中，自然应知礼守礼。但如今你已经历经一死，重获新生，又何须再在意那些虚名？天南地北，自由自在地走一走，虽为女子，也可放宽眼界、壮大胸怀，才不枉为父心中对你的期许！”

许怡然泪流满面，给父母再次磕了头才起身。

傅归宁看着他们，心中无比羡慕。许家一家人母慈子孝、兄友弟恭，是她心中最向往的一家人的样子。

许大学士又看向顾鸣，问道：“你可想好了，你若是离开，日后再无回来的可能。你这一走，便是放弃了顾家百年来坚守的信念，也放弃了你多年来未完成的夙愿，为了我这个名义上还是太子妃的女儿，你可愿意？”

许夫人也看着他，心中的担忧变为强势的试探，“你若只是内疚，大可不必做这么多，我们许家虽然不算权大势大，但是亲友遍布大魏，也一样可以保护好怡然！”

“不，我是真心想照顾怡然。”顾鸣看着许怡然，紧握住她的手，“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，我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。余生不管还有多少时日，我都想和怡然一起走到最后。”

“看来你是真的放下了。”许夫人松了一口气，拿出一张文书，说道：“也不枉我在宫中哭闹一场逼得皇上让太子写下这封休书。我不管他什么尊贵身份，想要害死我的女儿，我便不让他做我的女婿！”

许怡然一愣，接过休书，仔细看了两遍，抱住许夫人喜极而泣。

虽然她在名义上已经死了，可是让她顶着太子妃的身份和顾鸣在一起，她心里还是无法坦然。现在好了，她是真的自由了。

顾鸣虽然不在意这些虚礼，但是他知道许怡然不像他这个粗野武夫，要让她什么都不管，不顾世俗的眼光，不顾家人的想法是不可能的，所以他当着众人的面请求许父许母作主将许怡然嫁给他，并且保证无论以后如何，他此生定对许怡然不离不弃。

于是，一场简单而匆忙的婚礼就在宁欢之的医馆悄悄举行了，没有鞭炮也没有宾客，只有一桌酒菜、一屋子真心实意的亲人朋友。

这对患难与共的有情人，终成眷属。

傅归宁看着两位新人对堂上的父母磕头的时候，实在忍不住泪目，一转头，才发现许悠然哭得比她还夸张。

“哎，你哭什么呀？”傅归宁问她。

和许悠然相识这么久，她早就发现，许悠然虽然善良纯真，但是她其实比许怡然和许自得都要理性一些。

“我也不知道，我就是想哭。”许悠然擦干眼泪，说道，“或许，我只是心疼姐姐吧。我真是不明白，姐姐当初没能嫁给顾统领，却可以为了他放弃性命！而顾统领明明知道姐姐嫁了他人却暗中守护，还愿意为姐姐放弃一切！这样做真的值得吗？还有许自得，明明被清漪伤害了，却还对她念念不忘，偷偷躲房间里给清漪画小像，有什么意思呢？”

“或许等你遇到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就知道了。”傅归宁说道。

“我不需要遇到那个人。我啊，只想嫁给一个温和有礼的夫君，有一个热热闹闹的婚礼，婚后两人相敬如宾，然后让日子过得和乐舒畅就行了。”

许悠然凑到傅归宁耳边，小声说道：“偷偷告诉你，我觉得我娘相中的人都还不错，等我爹也选定了，就完全没问题了。我才不要爱上某个人，然后为了那个人折磨自己，多累呀！”

傅归宁打趣道：“你可别把话说得太早，不然到时候你遇上了非嫁不可的人，我就让你上天一居楼顶来一场比许自得还盛大的告白，看你敢不敢！”

“行啊，有什么不敢的！”许悠然自信满满，“放心，一定不会有那么一天的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