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2章 以天下为聘
沈琰将大军交给慕容诚并非任性为之,而是他认真考虑过后做出的决定,原因有三。
其一,他不放心阿宁,时日太久,他担心她会受到伤害。
其二,他和皇帝都觉得慕容诚的确已经有独当一面的实力。东辰虽说越来越强盛,但是仍有不足之处,如今有了海域这个强敌,还有周边伺机而动的各个荒蛮小国,只依靠沈家也是不行的。
其三,他心中其实也有些顾虑,即便西魏注定要覆灭,他也并不希望是灭在自己手中。因为这里,是阿宁的家乡。
“就当我没骨气吧,谁让你在我心里,胜过一切呢!”
十天后,沈琰带领东辰的先行部队抵达盛京,慕容诚的大军则拦截了海域登陆的大军,两军在海州正式开战。
盛京城里,沈琰一路披荆斩棘,直捣黄龙,不过大半日的时间,便已经杀到皇城脚下。
傅归宁被推上城楼,自元州分开,他们这是第一次见面。看着底下身穿铠甲,威风禀禀的沈琰,傅归宁只觉得无比自豪。
母亲说她要嫁便要嫁天下最好的男儿,原来她早就做到了。而且更重要的是,他们还这般相爱,这一世,因为有他,也不枉她来这世上走一遭了。
沈琰抬头与傅归宁四目相对,数月来的担忧思念齐聚心口,让他连呼吸都急促起来。他只想紧紧地拥她入怀中,即便要以血流成河为代价,他也无所畏惧!哪怕以天下为聘,他也誓要迎她归家!
“沈国侯府的后人——东辰的不败战神沈琰!”诸元伸手猛地将傅归宁往前一推,然后又在她差点掉下去的时候将她抓住,看着脸色铁青的沈琰大笑道:“你若是上得了这城楼,这女人就归你,你若是上不了……那你们沈国侯府也不过是徒有虚名,你也不配与我一战!”
“好!我答应!”沈琰毫不犹豫地同意了。他再也无法忍受她受到一点伤害,他也无法忍受自己只能远远地看着她,却无力保护她!
傅归宁心下一急,城墙之上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严阵以待的海域士兵,而且还有早已准备好的箭弩,沈琰想要穿过千军万马、突破这层层阻碍到达城墙之上,根本不可能!
诸元不过是用兵不如沈琰,所以才想用这个计谋引沈琰独自前来,简直卑鄙至极!
“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,在我们海域人的法典里,无论用什么方法,打赢敌人才是最重要的!”诸元见沈琰身后的士兵一齐往后退去,嘴角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微笑,“你看,是他自己太蠢,为了一个女人,就自投罗网了!”
“你这种人根本就不懂!”
“我用不着懂,我也看不出你有什么让他付出一切来救你的价值!总之,你最好祈求他不要反悔,不然我一定将你推下去,让你死在他面前!”诸元看着傅归宁发白的脸色,笑得越发猖狂起来,“在心上人面前死的面目全非,你怕不怕?”
傅归宁没有回答。她自问她是怕死的,可她更怕连累沈琰。
沈琰退到百米之外后,诸元便打开城门,派出三千士兵去拦截他,三千对一人,再厉害的高手也插翅难逃!若是他敢违背约定,他便立即将手上这个女人推下去。
沈琰已经向身后的将士们下了命令,即便他今日死在这里,他们也绝不能出手,不然就是违反军令。沈家御兵严厉,违抗军令者,杀无赦!
诸元站在城墙上看着,他倒要看看,沈家后人是否真有传说中那般勇猛无敌!
傅归宁站在他身边一脸惨白,一人对三千,沈琰实在太傻了!她的脚动了动,往城墙下看了一眼,这么高,掉下去应该不会摔个半死不活吧!
沈琰,再见了!
傅归宁抬脚便跳了下去,只是身体还未落下就被诸元提了起来,海域人体格高大,提起傅归宁就跟提着一只小鸡崽似的。
“原来你想死啊!”诸元邪邪地一笑,做出让傅归宁扔下的动作,看她吓得大叫才将她拖了回去,“有意思,我倒是有点知道他为什么要拼死救你了。”
沈琰也看到了城墙上发生的事情,看傅归宁跳下城楼那一刻,他的一颗心差点就跳出来了,她怎么那么傻!
沈琰抬头深深地看了傅归宁一眼,虽隔得遥远,可傅归宁却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心疼、担忧和怒意。
傅归宁有些自责,她应该相信他的,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。
想到这儿,傅归宁强压下心中的惊惧,转头露出一抹微笑:“喂,诸元,要不要和我打个赌?”
诸元也来了兴致,问:“赌什么?”
“我赌你这三千士兵不敌沈琰一人。”
诸元不屑地一笑:“你倒是自信。”
“怎么,你不敢赌?”
“怎么不敢?赌注呢?”
“若是我赢了,你光明正大地和沈琰比试一场,若是我输了,”傅归宁指了指墙下,“你把我扔下去。”
傅归宁想过了,沈琰真输了她也活不成,要是沈琰赢了,至少诸元不会再使出什么阴谋诡计来对付他。
“我就算赌输了,也可以把你扔下去。”诸元轻蔑地笑笑。
傅归宁脸色一白,心一横,“你和我赌,不是看你要什么,而是看我有什么。我现在就一条命,你爱要不要!”
“行,我跟你赌!”
傅归宁回头看了一眼诸元身后的士兵,诸元被她怀疑的目光看得不舒服,便招手让自己的属下都退得远远的。“战场上是战场上,下了战场,我还犯不着对一个女人言而无信!”
傅归宁这才松了口气,看向沈琰却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。只见他手持一柄玄色长剑,冲入敌军之中,那些士兵个个凶神恶煞,却不敌沈琰半分勇猛。他长剑一扫,周围的士兵便一个个倒下。前方又有敌人攻来,他却毫不畏惧,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一般,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。
傅归宁第一次直面战场杀戮的惨烈,可是她眼中却只有那个向她一步步走来的身影。他说过,不管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,他都会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。
他是她的夫君,是她的盖世英雄。
战场上的士兵已经死亡过半,沈琰下手干净利落、直击命门,饶是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兵,见到这样一尊杀神也不由得心生畏惧。这个人武功高便罢了,偏偏他身上还有一种特殊的气质,那是经过无数死亡才能浸染出来的气息。
场上的士兵一旦心生胆怯便溃不成军,沈琰却愈战愈勇,不断挥剑斩杀敌人。他浑身浴血却毫无察觉,手中长剑一出,必见血封喉。他自小就跟着祖父和父亲上战场,再凶险的场面都见识过多次,这三千士兵自然也不在话下。
更何况,前方有着他爱的人,所以他必要将这一路的荆棘斩断!
他抬头看了城墙之上的傅归宁一眼,踏着敌人的尸首,从千军万马中飞身而过,带着满身的鲜血,终于来到城墙之前!
还有一步,还有一步,他就能到达她的面前!
“嗬,还有几分本事嘛!”诸元抓着傅归宁往后退,吩咐城墙上的弓箭手就位,所有的箭都朝沈琰射去。
“喂,你出尔反尔!”傅归宁气愤质问诸元。
诸元摇摇头,笑道:“他还没上城墙就不算赢了那三千人,我自然不算输,我还没输,自然就不用履行约定了。”
傅归宁一颗心都揪了起来,她看着他从箭雨中穿过,那些箭擦着他的身体而过,在他身上、脸上、手臂上留下一道道伤痕,可他却丝毫没有停顿,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她走来。
沈琰的动作快如闪电,抓了两具尸体挡住箭矢,便一口气冲上城墙。躲了那从城楼上下去的士兵的云梯,借机飞身而上。
“放箭!继续放箭!”诸元心中也开始着急了起来,他从来没想到沈家的人竟然厉害到这等地步,难怪他的父亲对他耳提命面——千万不能和沈家的人正面对上!
沈琰已经快要攀上城墙,诸元一急,夺过身边士兵的弓箭。
傅归宁立马阻拦道:“你不是说要和他光明正大地打一场吗?你这样趁人之危算怎么回事?”
“我是说要和他打一场,可没说什么时候!”诸元将箭对准沈琰,阴险地一笑,“我觉得现在时候正好!”
“你卑鄙!”傅归宁心知海域人无耻惯了,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,顿时有些慌了。她必须做点什么!
用力挣脱了帮着双手的绳子,傅归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袖子里的香粉全部甩在了诸元的脸上,诸元正专心盯着沈琰,猝不及防被粉末迷了双眼,而且那粉末味道呛人,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,手中的箭也射偏了!
沈琰轻易地躲过了诸元的箭,见诸元狼狈的模样忍不住无声笑了起来。想当初,这还是他独有的待遇!
“沈琰!”傅归宁看着那道近在眼前的身影,情不自禁地大喊了一声。到了这一刻,她才知道,她有多渴望能够拥抱他!
“可恶!”诸元骂了一声,眼见沈琰已经上来,他一把将傅归宁扛起来,转身便往后退去。
傅归宁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沈琰一眼,就被人带走,顿时急红了眼,抽出头上的发簪便往他后背刺去。“你放开我!我要见他!我要见他!”
发簪一下一下刺进后背,带出一道道血痕,诸元却完全没有停下脚步,将傅归宁扔进牢里,恶狠狠地说道:“你等着,等我弄死他,就让你见他!”
“你绝对赢不了他!”傅归宁拍打着门大喊:“我相信他,他一定会打败你!”
虽然这么说,但傅归宁心里其实十分不安,要是光明正大的对决,她相信沈琰一定能赢,可是诸元这个人,阴险狡诈,沈琰只怕会吃亏!
忐忑不安地过了一个时辰,傅归宁终于再次听到牢门传来了响声——竟然是林世钧。
林世钧打开门,拉着傅归宁便匆匆往外走去。
“你要带我去哪儿?”傅归宁看着前面越发偏僻,心中顿时警觉起来。
“诸元将沈琰引到了自己面前,原本是想设计拿下他,却不想被他反将一军,被他和下属擒获,要求立即放你出宫。”
傅归宁原本提着一颗心,听到后面才松了一口气。随即又再次感到不安起来。
“这不是出宫的方向。”傅归宁猛地停下脚步。
“是,”林世钧没有松开她,“我不打算让你出宫。”
“不,你不能这样,沈琰他一定会找到我!”
林世钧冷笑:“只要有另一个傅归宁还给他,你以为他会认得出来?海域独有的易容药物足以以假乱真,到时候你的夫君只会带着另一个长着和你一模一样的女人离开!”
傅归宁的心蓦然一紧,“这就是你的目的?你从一开始就想让人替代我,然后好把我困在你身边?”
林世钧轻轻一笑:“就当……是这样吧!”
“林世钧,你混蛋!”傅归宁扬起手,却被林世钧抓住了手腕,之后脖子一痛便失去了意识。
林世钧将她抱起,进了一座偏僻的小院。
“林统领!”一个小宫女见林世钧进来,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。
林世钧将傅归宁放到她身边的榻上,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半晌才起身离开,“照顾好她。”
“小晚一定会照顾好郡主。”宫女小晚看着林世钧离开,还是忍不住追到门口,“林统领,你……还回来吗?”
“不管我回不回来,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小晚应了声,朝门外探出头去,脸上有着淡淡的不舍。
沈琰和长平挟持了诸元,在城墙上亲眼看着“傅归宁”被送了出去,看着她一步步走向东辰的军队,沈琰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。
只是下一刻,变故徒生,一支不知从哪里来的暗箭射出,直直地射进了“傅归宁”的身体。
沈琰瞳孔猛地一缩,手脚发软,差点站立不住。诸元趁机挣脱他的控制,和长平对打起来。沈琰从三步做两步从城墙上一跃而下,抓着绳索飞身而下,迅速来到了“傅归宁”身前。
她躺在血泊中,已经完全没了生机。
不远处,傅玉珠得意地笑道:“不如干脆再射一箭,将沈琰也解决了!”
“算了!”林世钧阻拦道:“你以为你区区一支箭能伤得了他?你这样做,只会暴露自己的位置!”
“也是!”傅玉珠摆摆手,让身旁的弓箭手退下,“只要傅归宁死了就行!”
林世钧侧头看向她,问道:“你如今已经贵为皇太后,为何非要置她于死地?”
“为什么啊?”傅玉珠摆弄着染着艳丽蔻丹的指甲,淡淡地回答:“就是见不得她好呗!我是皇太后,可是没有一个人真心爱我,你以前喜欢我,却能在愤怒的时候把我往死里打!
废太子喜欢我不过是为了利用我,为了自己的利益就能把我往皇帝的床上送!还有皇上,说起来,他倒是对我不错,不过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当妃子,实在让人觉得憋屈!”
“这些都是你自己选择的,与他人无关!”
“是,可是我就是见不得我得不到的东西傅归宁就能全都拥有!”傅玉珠脸上满是嫉妒,“她是平阳公主的女儿,从小万千宠爱集于一身,好不容易平阳公主死了,她也嫁了个乞丐,却没想到那乞丐竟然是东辰的战神!他宁愿舍弃天下也要救他!
“还有萧启月,为了她可以付出性命!还有你,你这样的人,竟然也多多少少为她付出了一点真心……”
林世钧沉默不语。
“不过啊,她还是什么也得不到。”傅玉珠笑嘻嘻地转向林世钧,白嫩的双臂轻抚他的胸膛,声音娇俏又带着一丝得意,“你不也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我而舍弃了她……”
话音未落,傅玉珠只觉得胸口一痛,低头只见一把匕首插在自己的胸口,鲜红的血液迅速向四周蔓延。
“你说错了。”林世钧冷冷地看着瘫倒在地的傅玉珠,认真地说道:“即便我这颗真心是肮脏的,也都完完全全地给了她。”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傅玉珠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,突然明白过来,原来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傅归宁,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,若不是他暗中和自己合作,若不是这些日子的温存欢好,若不是他……她怎么会在海域人面前保下他们的性命?
“傅……傅归宁……没死?”傅玉珠突然用尽最后的力气抱住了林世钧的脚,不甘心地看着他,瞳孔因疼痛而渐渐涣散,最终眼里只剩下一丝祈求——能不能告诉她傅归宁也死了,能不能别让她带着嫉恨和遗憾死去?
林世钧却没有一丝怜悯,一脚将她踢开,“是,她还活得好好的,而且她以后都会活得很好!”